起原:中国字画网 作家:佚名
文爱一、宦海回顾 板桥辞官归里,颇得郊外之乐,时候在乾隆十八年(1753年)的春后。陆种园老先 生早已过世了,老同学顾于不雅健在。一双老一又友望望相互的鹤发,免不了相逢倍欢。在 一又友中间,板桥自然忘不了李鱓。同在山东为官,雷同都是县令,又同属名满南北的书 画名家,目前的现状如何?是不是如故“鹤发盈肩壮志灰”的表情?在山东时曾寄诗给 他,“借君十亩堪栽秫,赁我三间好下帏”,他健忘了莫得?家东说念主探问李鱓的下降,说 复堂正在故里中堡闲居。昭阳离中堡约40里水路,一叶轻舟,有好风相送,半日可到。 板桥便至中堡造访。故东说念主相逢,叹息万端,李鱓请板桥尝家乡的米酒鲜鱼,席中最使板 桥动情的是鲫鱼鲜汤。在山东也常食鱼,但以鲤鱼为多,何况那处很少有烧汤的民风。 酒酣遣兴,他留住一首诗: 作宦山东十一年,不知湖上鲫鱼鲜。 今宵尝得君家味,一勺清汤胜万钱。① 使得板桥乡情震荡的,不仅是鲫鱼,还有绿草青秧,棋盘圩田。还有一首词,亦然 作于这一时期: 草绿如秧,秧青似草,棋盘画出春田。雨浓桑重,鸠妇唤晴烟。江上斜桥古岸,挂 酒旗林外翩翩。山城远,斜阳饱读角,雉堞暮云边。老汉三十载,燕南赵北,涨海蛮天。 喜回顾旧交,情话依然。拿起龆年嬉戏,有鸥盟未冷引子。欣重见,携男抱幼,姻娅好 相联。② 板桥30岁以后,走南闯北,到目前恰好30年阁下。从词中的郊外景象看,似乎此词 作于故里兴化。可是兴化无山城,无江岸,更可能是在扬州或在仪真时所作。“我梦扬 州,便猜度扬州梦我”,又说“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楼卧”,扬州和仪真有许 多亲信,以解放之身,这两个场地是不成不去的。 在扬州,板桥见到李啸村。啸村赠板桥一联,上联是“三绝诗字画”,援用的是唐 代郑虔的故事,目前移用于板桥,也长短常切合的。啸村戏问板桥下联如何属对?板桥 脱口答说念:“一官归去来”,语出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啸村出示业已写好的下联, 确实就是这五个字。诗字画三绝,板桥的才华造诣,业已取得社会公认,目前再加上 “一官归去来”的阅历,于是,向板桥求书求画的便滚滚不息。板桥在扬州作画,重操 卖画生计,他画的第一幅画开宗明义地题款说念:“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倚醉竹西亭。 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派青。”又制一印,曰“二十年前旧板桥”,用的是刘禹 锡的旧句,盖记20年前扬州卖画常遭冷眼,自从中举以后,境遇大变。同是一个东说念主,同 是一幅竹,身价大不疏导也。 可是,民间听说板桥罢官回扬后的第一幅画却是一幅桃子。说板桥至扬,天色已晚, 便投寄于荒村旅社。店中无饭,却有鲜桃,板桥便以桃代饭。食毕,板桥将桃汁揩在蚊 帐上。店主东说念主次日发现蚊帐被污,十分恼怒,但来宾已走,便卸了帐子,悼念城内之竹 西亭。亭内画商若干,一见帐子,便说这不是郑板桥画的桃子么?店主东说念主再望望被污的 场地,确实是一幅好画。于是画商争购,店主东说念主因此发了一笔小财。 板桥这时重访真州,写过一首《西村感旧》。这首《西村感旧》留给咱们许多设想 的余步。江村念书,恰是多想的年华。密树连云,绿荫深处,原是何东说念主所住?山中之约, 伊东说念主为谁?画墙权门,为何深深眩惑着板桥?名花孤苦,因何怀旧之情如斯艰难?这些 都是需要破译的。晚景板桥的心灵深处还潜伏着一个艰深。不然,想家之作,不会用那 样油腻的翰墨写到真州;回到淮南,也无须用这么详细的描摹泄漏一处少年时到过的地 方的。 尽管板桥申明大噪,尽管民间听说他的画如何为东说念宗旨含韵,可是事实上板桥却是囊中 憨涩。他有几首以“宦海回顾”为起句的诗,可见一斑: “宦海回顾两鬓星,故东说念主怜我未凋零。春风写与祯祥竹,依旧江南一派青。”从字 面看,约作于回顾不久之年。 “宦海回顾两髩星,春风高卧竹西亭。自然未遂凌云志,依旧江南一派青。”题款 作于乾隆丙子。 “宦海回顾两鬓霜,更无神思问银黄。惟尾数年清湘竹,作念得渔竿八尺长。”题辞 年不可考。银黄者,鼎沸也。此题可能是作于回顾已有一段时候。 “宦海回顾两袖空,逢东说念主卖竹画清风。还愁口说无把柄,擅自赃私遍鲁东。”此款 题于乾隆乙酉,在扬州所题。此时的板桥,业已届生命的末年了。 罢官回顾的第二年,即乾隆十九年的春天,板桥曾应邀到杭州作画,住南屏静寺。 此次游杭,不比入仕前的那一次,出头理财的是杭州太守吴作哲,他是早闻板桥艺名的。 板桥题画中有这么一则: 当天醉,明日饱,说我情形颇倒置。那知腹中皆画稿。画他一幅与太守,太守慌了 锣来了。四旁不雅者多赞叹,又说画卷画的好。请问众东说念主此中情,一言反复知多少?吁嗟 乎,一日反复知多少? 题句未署年月,可能即是在杭时所作。据板桥那时给郑墨写的家信中所说,这位太 守请酒一次,请游湖一次,送下程一次,送绸缎礼物一次,送银40两。还有位姓郑的官 员和他认了族谊,请酒七八次,游湖两次,送银16两。卖画得银,除了豪侈,板桥着东说念主 将30两银子先行带回,关照其中三两留给长女,可见这时的经济现象并不富有,外面的 名声动听,施行上却是“宦海回顾两袖空”的。 杭州再游,由于大哥神倦,不像20年前,又是爬山,又是不雅潮,这一次却在西泠桥 畔流连多时,寻找苏小小的茔苑。为这件事,他特意写了封信求教杭世骏,说是这种小 事虽大雅所不屑,可是名士风骚,如故需要深考的。千万嘱咐籍属杭州的杭世骏给他回 信。他在杭州还有位好友,就是韬光庵的松岳梵衲。在山寺的这一天,天色暗淡,画纸 湿泽,他即景生情,把暗淡的天色写进画里。他算算日子,这一天恰是月吉,他想起了 潍县的郭芸亭。分歧一年,不知现状如何,于是又作了一幅兰竹,着东说念主捎给郭,让郭 “大大小小外,知余老更青”。 板桥为杭州太守作字画,恰巧湖州太守李堂也在杭州。李堂壬戌进士,晚板桥一科, 为东说念主并不敛迹,见好疼爱,在打趣中把板桥的作品从吴的手中夺走。湖州治所在乌程, 李公早慕板桥艺名,他能背诵板桥《说念情》,曾于醉后在湖舟中呐喊一曲。乌程县令孙 扩图那时在杭,他知说念顶头上级雅爱板桥字画,便以旧日在山东曾与板桥相熟为饰词, 邀请板桥到湖州耽搁。事实上,孙扩图当日在山东掖县任教谕,可能是乡试期间,与板 桥有过不欢腾的事,同寅们都知说念。目前孙公不错借势板桥以谄谀上级,而板桥也乐得 作一次免费的湖州之游,于是在杭州太守的怂恿下,两东说念主“前憾尽释”,在湖州游览了 一个月阁下。 有官员陪着游览的场地,先是去了会稽。板桥说我方一世嗜游山水,这一次游览当 属快举。拜大禹的墓穴,访兰亭故址,自然少不了细细不雅摩碑刻。板桥我方屡次摹写过 《兰亭序》,目前看到书圣真货,免不高出意万分。徐渭的榴花书屋,可能当日属私东说念主 住宅,尽管板桥未始阐发去过,但这是板桥向往的场地,到会稽时不会不筹商一番的。 在板桥的印象中,景象绝佳的场地是山阴说念上,而险怪多趣的则是吼山。当年范蠡在这 里有一段故事,边走边谈种种听说,更给板桥加多意思。 乌程(吴兴)亦然景象名区。县城在太湖南岸,景象秀好意思。府署亭池馆榭,是扬州 东说念主吴听翁所修葺,作风不俗,板桥十分舒适。在主东说念主的陪伴下,游了苕溪、霅溪、卞山、 白雀、说念场山等处。米芾醉心的苕溪,自然是板桥流连的场地。游览之余,自然免不了 有诗画之会。主东说念主盛意,来宾应有诗为报。这一年的七月(蕤宾),板桥给孙扩图写过 两首诗,把吴兴的山水、故东说念主的友谊、太湖的海浪、苕溪的景象枚举了一番,莫得什么 深文冒昧。 二、神奇的竹 梅、兰、竹、菊是中国文东说念主画的传统题材,寄寓着画家关于高尚品格的追求。画竹 听说始于唐,但有作品传世的则始于北宋的苏轼、文同。“计上心来”的故事,历来脍 炙东说念主口。板桥一世画竹,平日无竹不居,闹得他作念过官的范县、潍县也处处种竹。他71 岁时,说我方一世画竹,“不学他技,不宗一家”,50年不辍,他画的竹是“郑竹”, 而非苏竹、文竹。对他所画的竹,历来辩论不一。褒者说他的竹“绝代独处,自出一家”, 他画中的气与韵,均非他东说念主易学的;贬者则认为他“天姿粗豪,横涂竖抹,不免发越太 尽”。③辩论都攀扯到一个问题,就是板桥以情入画、以情写竹的情字。板桥所画的竹, 出目前你目下的时常不仅是一枝竹,而是一种东说念主,一种品格,一种力量,一种道理,一 种追求,一种意境,一种祈福。多种情性的表达,在很猛进程上,过劲于他在画幅上的 题跋。蒋宝龄说他“唾手题句,不雅者叹绝”,说他所题内容“书与画悉称,故觉妙绝”, 是很精当的。自然,亦然有东说念主不支柱的,认为艺术以蕴藉为贵。“东说念主皆以怪病,我独以 怪敬。无盐丑女列贞贤,怀中别有光明镜。”这是陆恢关于板桥画竹中肯的考语。④有 东说念主病,有东说念主敬,在目前和今后都是免不了的。可是板桥老东说念主以情入画,他笔下的竹,宛 如孙悟赤手中的金棒,宛如现代的魔方,肆意变化,千姿百态,越变越奇,褒者贬者都 承认这是艺林上出现的一种遗迹。 竹是节操的符号:“不外数片叶,满纸都是节;万物要见根,非徒不雅半截。”“浓 淡有时无变心,松柏后凋是至交。” “未出土时先有节,纵凌云处也无心。”“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吐花, 免撩蜂与蝶。” 竹是辞谢的符号:“胆怯节直耐难熬,阅尽炎凉始觉难,唯有此君医得俗,不分贫 富一般看。”“心秉虚兮节挺直,啸傲空山东说念主弗识。任他雨露又饱经世故,四时不改青青色。” “直其节,虚其心,不错廊庙,不错山林。”“新栽瘦竹小园中,石上凄凄三两丛。竹 又不岑岭又矮,大都和蔼是家风。”竹是力量的符号:“竹劲兰芳性自然,南山石块更 遒坚。” “秋风昨夜渡潇湘,触石穿林惯作狂;惟有竹枝浑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场。”“咬 定青山不收缩,定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朔风。” 竹是正人:“竹正人,石大东说念主,千岁友,四时春。”“老干新篁千万叶,世间正人 不嫌多。”“竹称为君,不呼为丈。锡之嘉名,千秋无让。” 竹带来了清光,带来了清风:“年年种竹广陵城,爱尔清光没变更。最是念书窗外 纸,为争夜半起秋声。”“遇着青山便栽竹,短长高下总清风。” 竹不错展示畴昔,委托好意思好的但愿:“画根竹枝插块石,不比竹枝高一尺。自然一 尺让他高,来年看我掀天力。”“新篁数尺无多子,蓄势来少小万寻。” 以竹喻高节,以竹喻辞谢,李白早有诗云:“高节东说念主相重,辞谢事所知”,本不稀 奇。稀有的是有画有诗,一种明确的意念八成以清淡的几笔组成,既有物象,又有诗情, 在尺幅之间用诗字画相会通的样式向你展示。板桥的竹,画得很不经意,有时三两枝, 有时六七枝,枝枝杈桠。看起来是无心的,其实是有心的。他我方说:运转画竹,能少 而不成多,自后能多又不成少。60岁阁下,才知说念减枝减叶之法,一枝有一枝的用处, 一叶有一叶的用处,弥散的一枝一叶都无须要,这叫“简”字诀。且看: 画六竿竹:“竹林七竹如何六?两阮原应共一枝。”“一峰石,六竿竹。倚行窗, 对华屋。半清淡,陪相读。冷风生,戛寒玉,日出东南满青绿。” 画三竿竹:“挥毫已写竹三竿,竹下还添几笔兰。总为本源同七穆,欲修旧谱与君 看。” 画两竿竹:“磊磊一块石,疏疏两枝竹。佳趣少东说念主知,幽情在空谷。”“轩前只消 两竿竹,绝妙风声夹雨声。或怕搅东说念主眠不着,不知枕上已诗成。”“两枝修竹出重霄, 几叶新篁倒挂梢。本是同根复同气,有何卑下有何高!”“两枝高干无多叶。多少柔篁 大有柯。若论经霜抵风雪,是谁挺立风婆娑。” 画二三竿竹:“种竹不须多,多则刮耳目。萧萧二三竿,自然清风足。” 画一二三竿竹:“一两三枝竹竿,四五六片竹叶,自然浅浅疏疏,何须重重迭迭?” 画一竿竹:“一枝瘦竹何曾少?十亩竹篁未见多。勘破世间多寡数,水边沙石见恒 河。”“一枝高竹独当风,小竹依因笼盖中。画出东说念主间真具庆,诸孙罗抱阿家翁。” 竹竿的多寡示意不同的内容,竹竿的顿挫向背,千姿百态还泄漏季节的不同、步地 的变化、所植地点的各别,从而借以表达不同的情感。诸如: 画春天的竹:“谁家新笋破新泥,昨夜春风到竹西。借问竹西何限竹,万竿转瞬上 云梯。” 画春夏之间的竹:“疏疏密密复亭亭,小院幽篁一派青。最是晚风藤榻上,周身凉 露一天星。”“不是春风,不是秋风。新篁初放,在夏月中。能驱吾暑,能豁吾胸。君 子之德,大王之风。” 画秋天的竹:“竹是秋风应更多,打窗敲户影婆娑。老汉不愿删猬缩,留与三更警 睡魔。”“敢云少极少,胜东说念主多多许。努力作秋声,瑶窗弄风雨。”“我亦有亭深林里, 羽觞茶具与诗囊。秋来少睡吟情动,动听萧萧夜雨长。” 画冬天的竹:“幽篁通宵雪,疏影失青绿。莫被风吹皱,玲珑碎寒玉。” 画四季之竹:“四时花卉最无限,时到芬芳过便空。唯有山中兰与竹,经春历夏又 秋冬。” 画风中之竹:“板桥学写风来竹,图成三友祝何翁。” 画夜间之竹:“竹是新栽不旧栽,竹含苍翠石含苔。一窗风雨三更月,相伴幽东说念主坐 小斋。” 画山中之竹:“水竹不如山竹劲,画来须向石边青。” 画卧竹:“一枝卧竹一枝昂,石笋空寂与竹长。好似倪迂清閟阁,阶前点缀不寻常。” 画老竹:“老竹苍苍发嫩梢,当年神化走风骚。山头通宵春雷雨,又见龙孙长凤毛。” 画新竹:“春风春雨正实时,亭亭翠竹满阶墀。主东说念主茶余巡廊走,喜见新篁发几枝。” 用墨彩所泄漏的竹的好意思,主要在色、光、影三个字,板桥都有遵守的泄漏: 泄漏竹的色:“茅庐一间,新篁数干。正派纸窗,微侵绿色……来去竹阴中,清光 映于纸上,绝凄迷爱。”“邻家种修竹,时复过墙来。一派青葱色,竟然为我栽。” 泄漏竹的光:“过访其家,见琴书几席,净好无尘,作一派豆绿色,盖竹光相射故 也。” 泄漏竹的影:“风和日暄,冻蝇触窗纸上,冬冬作小饱读声。 于时一派竹影凌乱,岂非自然丹青乎?” 竹不错响应东说念主的骨气,东说念主的精神,竹不错写四时之中东说念主的关系,东说念主的情感,竹不错 泄漏出在天光云影中种种好意思的样子,竹还不错筹办到六合万物,无处不可写,无处不可 泄漏: 竹作钓竿,得恬逸之趣:“从今不复画芳兰,但写萧萧竹韵寒。短节零枝千万个, 凭君拣取垂钓竿。” 竹作扫帚,似乎成了俗物,可是:“石缝山腰是我家,棋枰茶灶足烟霞。有东说念主编缚 为条帚,也与伟人扫落花。” 竹是龙变化成的:“竹原龙精,石是松化。活百千年,才信这话。”“不见尾不 见尾。竹,龙种也。画其根,藏其末,其犹龙之义乎?” 竹子不错化为帘:“笋菜沿江二月新,家家厨爨剥新筠。 此身愿劈千丝篾,织就湘帘护好意思东说念主。” 竹声乃民间难熬之声:“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难熬声。” 竹子不错化为种种工具:“江上东说念主家翠竹光,竹屏竹几竹方床。生之气息原谱竹, 竹屋还需胜画梁。” 竹,不错谐音,成庆祝之竹:“写来三竹成三祝……环球罗拜主东说念主翁。” 竹,不错与阻滞并存:“莫漫锄阻滞,由他与竹高。西铭原有说,万物总同族。” 画竹,得到了什么呢?“山僧爱我画,画竹满其欲。落笔饷我脆罗卜。” 这么一类题辞,以天马行空式的设想力,开采了有限画面的无限规模,使寥寥几笔 的墨竹意会六合万物,泄漏种种情面世态,嬉笑怒骂,皆成著作。画竹能达此等田地, 实为奇不雅。超东说念主的主见,超东说念主的功力,和他终身刻苦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他的创作要津, 概述可列下述八点: ㈠、板桥画竹,追求纸中之画除外,还有纸外之画:“画有在纸中者,有在纸外者。 此番竹竿多于竹叶,其暴风弄雨、含露吐雾者,皆隐跃于纸外乎?” ㈡、板桥画竹,厚爱会心,厚爱有无之间:“古今作画正本难,势要仓卒气要闲。 着意摹仿全不是,会心只在有不息。” ㈢、板桥画竹,厚爱真与神:“抽毫先得性情真,画到时间自有神。” ㈣、板桥画竹,厚爱意在笔先,不愿仓卒落笔:“画竹意在笔先,用笔干淡并兼。 从东说念主不得其法,本年如故客岁。” ㈤、板桥画竹,粗浅的几枝几叶,都是刻意筹划的达成:“四十年来画竹枝,白昼 挥写夜间想。冗繁削尽留瘦弱,画到生时是熟时。” ㈥、板桥画竹,是写意画,可是与工笔关系极大:“殊不知写意二字,误多少事。 欺东说念主瞒我方,再不求进,皆坐此病。 必极工此后能写意。” ㈦、板桥画竹,过劲于书道:“日日临池把墨研,何曾粉黛去争妍。要知画法黄历 法,兰竹如同草隶然。”“山谷写字如画竹,东坡画竹如写字。不比寻常翰墨间,萧索 各有凌云意。”“一节一节一节,一叶一叶一叶,浑然一派玲珑,苏轼文同郑燮。” ㈧、板桥画竹,着眼点全在“活”字:“不泥古法,不执己见,惟在活辛勤矣。” 板桥画竹变幻莫测,但不约而同,焦点就是在于创造。这么一个基本点板桥多 次说过,或云自强门庭,或云自树其帜。他赏玩苏轼的竹,文同的竹,石涛的竹,可是 他公开宣言,他的竹是他我方的创造:“画竹插天盖地来,言之无信笔头栽。我今不愿 从东说念主法,写出龙须凤尾排。”他关于我方的创造充满信心,自称我方的著作是掀天揭地 之文,字是震雷惊电之字,言论是呵神骂鬼之谈,画是无古无今之画。他屹立于书坛、 画坛,宛如临风一竹,清光照东说念主,盼望盎然,有自家形貌。 据说,依然有一大户环球请板桥画竹。这户东说念主家大门前即是粉壁。板桥酒醉之时业 已起更,主东说念主铺纸,板桥说,就在粉壁上作画吧。说毕便将大盆墨洒向照壁,墨迹在壁 上纷纷扬扬。主东说念主摇头,关照安排老东说念主入睡,说今天就不画了。是夜,风雨大作,大雨 把粉壁上的墨迹淋了一番,到了第二天大早主东说念主閤家愕然,那照壁上竟是一幅墨水淋漓 的竹子。还有几只麻雀,误以为照壁里即是竹林,撞昏在壁下。听说中板桥画竹之技, 神奇如斯。他画兰、画石,也有超东说念主的工力,也有各样的奇托,也有许多听说故事。 三、芝兰之交 60岁除外,板桥辞官返里,在扬州寄居卖画十年阁下。复显梵衲谈他与板桥的交游 是“避暑过郊寺,迎凉坐竹林”;朱孝纯回忆板桥萍踪,有“古寺何年载酒瓢,竹林寒 翠晚萧萧”之句,可见板桥较多的时候是住在城北的竹林寺。 板桥所遐想的闲适生活,详细起来说,是三间茅庐,细雨微风;窗外修竹,窗里幽 兰;益友辄至,俗客不来。他和诗友、画友交游频繁。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二月三 日,他主抓一桌会,每东说念主交百钱,作竟日之欢。初聚的是黄慎、王文治、金兆燕等八东说念主, 午后又有朱文震投入。板桥意思很高,画了九畹兰花,以志其盛。画好的画交给席中最 年长的程绵庆携去,其素雅如斯。为九东说念主之会,他有一首《一剪梅》,写得跌宕多姿, 宛如活水行云: 几枝修竹几枝兰,不畏春残,不怕秋寒。飘飘远在碧云霄。云里湘山,梦里巫山。 画工老兴未全删,笔也空闲,墨也斓斑。借君莫作丹青看,文里机关,字里机关。 当日座中有黄慎,板桥和黄慎属于死党。早在20年前,黄慎作画,常请板桥作题。 板桥题句中,有诗、有词、有跋语,目前是老一又友了。比起黄慎来,板桥和金农的交谊 也许更结识些。两东说念主不仅频繁论画、论书,何况频繁论诗、论词,还论及古董的赏玩。 相互在书信中常以亲信稀奇。板桥在信中累有惊世震俗的言论,对众东说念主鞭挞颇多,嘱寿 门“慎勿轻以示东说念主”。金农称他和板桥的友谊是“相亲相洽,若鸥鹭之在汀渚也”。板 桥在潍时,误闻金农已死,设了牌位,著了孝服,进行哭祭,相交之厚如斯。目前板桥 返扬,金农已出游,两东说念主后见于僧庐,万分叹息。金农赠板桥一幅自画像,板桥为金农 作墨竹数枝。金称板桥的字“一字一笔,兼众妙之长”,板桥的画“颇得萧爽之趣”, 而板桥则称金农“诗文绝俗”,对他“伤时不遇”的境遇十分恻隐情切,这些都是“知 己”的泄漏。 与板桥过从甚密的骚东说念主骚人,还有李方膺、汪士慎、高翔、陈馥、高凤翰、华嵒以 及董大业等东说念主。李方膺亦然一位除名县令,所作字画与板桥道理邻近。乙亥之年,板桥 曾与他及李鱓三位共作松竹梅图,为何氏祝嘏。方膺画竹,板桥题为“不错为箫,不错 为笛,必须凿出孔窍”,又说“世间之物,与其有孔窍,不若没孔窍之为妙也”,这是 阅历险阻之谈,颇富寄寓之趣。板桥为高凤翰题画甚多。西园晚年的画,板桥认为“其 翰墨之妙,古东说念主或不成到”,而年青时的画,板桥也认为“已压倒一切”,致使画上有 蛀洞,也认为“此幅已极神品逸品之妙,而虫蚀剥落处又足以助其空灵”。后东说念主认为高 凤翰的画加上板桥的题,“相互映带,讲求双妙,想见两老风骚,明窗展对,满纸机动”。 ⑤汪士慎画竹,画梅,板桥曾题过诗,题过句,赞他“妙写竹”;高翔善画山水,板桥 借题理会,说是“何日买山如画里,卧风消夏一床书”,号称双璧。他还为陈馥墨竹题 过诗,和陈馥配合过《苔石图》,自称郑、陈两东说念主是“二高手”:“郑家画石,陈家点 苔,出二高手,成此峦岩,旁东说念主不明,何处飞来。”用笔老辣,道理横生。 板桥返里,因为身份与往日不同,是以与官府的来去也较当年为密。那时扬州场地 地位最高的官员是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乾隆初年,两淮盐运使是山东东说念主卢雅雨,郑卢 交游,前文业已述及。板桥罢官返里之乾隆十八年,卢恰巧再任淮南盐使。据说,板桥 至盐署拜望卢,守门的刁吏见板桥衣著不整,拒欠亨报。旁东说念主说,这是扬州文人,不可 薄待。刁吏长得嘴尖肚大,正捧着紫砂壶喝茶,便指着壶要板桥作诗一首,以阐发我方 的文人身份。板桥即指着茶壶说:“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重。量小不胜容大 物,两三寸水起海浪。”既是指壶,又是指东说念主,惹得在场的东说念主捧腹大笑。卢见曾十分敬 重板桥,有“风骚间歇烟花在,又见诗东说念主郑板桥”之句。当日盐署中的“苏亭”“寸鱼 两竹之轩”匾额,就是板桥手简的。乾隆廿三年丁丑,卢见曾继早年王渔洋虹桥修禊故 事,复有虹桥雅会之举。这是主东说念主借此大会东南文人,诗酒附和,以扩大影响。卢有七 律四首,分歧用尤、仙、东、庚韵,一时和者达七千余东说念主。板桥一和再和,其中名句, 有称颂此番盛举的:“词客关河沉至,使君风范百年清”,有自述心志的:“莫以青 年笑老年,老怀豪宕倍从前。张筵赌酒还通夕,策马登山直到巅。”这一年板桥65岁了, 可见他躯壳很好,游玩的意思也很浓。 65岁尚能骑马登山,到了68岁,即庚辰之年,板桥爬山就贫穷了。是年九月,他在 一则题画中说:“登高不果,过吴公,湖上写此。”有东说念主认定吴公即杭州太守吴作哲, 湖上即西湖。那么登高不果,即是访韬光庵未能称愿了。板桥有莫得三游杭州,作家以 为目前材料不全,未能确论。但可备一说。 在故里兴化,板桥与县令白钊麟也有交游。白在兴化约任一年,颇有抱负。他有一 副对子,请板桥书写,悬于拱北台的望海楼上,兴化东说念主牢记此事。这副对子是:“废者 兴之,缺者补之,县既敝而来,应须整顿;楼则高矣,城则深矣,事将成而去,能不流 连!”⑥ 板桥画名大增,向他求书求画者甚多。据金农《冬心先生题竹题记》中所述,有东说念主 知说念他好酒,在恋酒迷花之间,捧了扇子,送来雅牋,请他画几笔,题几句,“板桥不 敢不应其索也”。有时字画不中主东说念主意,则再行字画,以至墨渍污了穿着,板桥也在所 不吝。咱们还不错从书信中看到,有东说念主以墨若干碇求其作书,有东说念主以食物若干求其作画 的。板桥本性怪,自述逼他画偏不画,不要他画专爱画。他誓不为某盐商作画,据说某 日闲行湖畔,闻狗肉香味,循味寻访,见主东说念主男子甚古,端坐饱读琴。两东说念主洽谈甚欢,并 坐大嚼。因墙上无画,板桥自荐为其补壁。作画若干,题款时才知其名与某盐商疏导。 老东说念主云:“同名何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情有可原,板桥也漫不经心。次日盐商 请客,板桥知已邀其光临。入室见满壁皆昨日所画。这时候才知说念上圈套,但也只好徒唤 奈何辛勤。 直到板桥67岁时,不胜俗客之扰,老东说念主才从拙公梵衲之议,写出一张《板桥润格》 (见封面),创画家公开广告以银易画之前例。这则润格是一张广告,亦然一篇率直、 坦爽、胸宇打开的妙文。内外不一者看到这种妙文是应当汗颜的: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子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立正物食物, 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有时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中心喜乐,字画皆佳。礼物既 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大哥体倦,亦不成陪各位子作有害言语也。 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叙旧任交 接,只当过耳秋风边。 据说,板桥润格一出,扬州画家仿效者甚多。但润格莫得跳动板桥的。又据说,板 桥尝制一大袋,银钱食物均置袋中,遇费事的熟东说念主,常以袋中钱物周济,这是适当板桥 性格的。以那时“纸高六尺价三千”计,一两银子约相配于五百文,据《扬州画舫录》 载,扬州如意馆上等酒菜每席二钱四分,酒则包醉;《薑露庵杂记》载:米每斗六十文, 家用买柴一日一文足矣。此两书均成于板桥所处期间之后,乾隆中世物价不至于过份昂 贵,那么板桥润格的尺度是相配不菲的。但润格的法例不等于施行收入,再说,此时离 板桥卒年已班师在望。润格不及以使主东说念主致富,板桥死后并无多少家产即是阐发。 四、震电惊雷之字 逾到晚年,树桥的书道逾是显得风神独具、行云活水了。板桥物化后200余年,他的 书体的流传越来越广,学习他的书体,以他的传东说念主自居者,不仅扬州、兴化、潍县有, 天下各地也不乏其东说念主。板桥体已被公认为一种书道模式。板桥字画所追求的自家形貌, 得到200多年来士民的公认。“震电惊雷之字”,学了古东说念主,但大有别于古东说念主;不薄时东说念主, 但不屑于追赶时东说念主,他的自诩是有根据的。 打开一幅板桥的书道,时常容易使东说念主感到这是一幅画,或者说是一幅以画入字的书 法。从章法上看,大小疏密,短长肥瘦,拱揖朝向,俯仰映带,参杂沓差。比喻东说念主群, 以若干字组成的书幅不像纵横成行的整皆的士兵,却像山阴说念上连袂而来的长幼男女。 老头拄杖,小孙牵袂;少男狂放,青娥含羞;急者抢说念,徐者闪让;壮者担物,弱者随 行。一切似乎无序,但细细体会,其中有同生共死,犬牙相错,是一幅高下链接、阁下 呼应的自然丹青。这种章法,有东说念主称之为乱石铺街,有东说念主称之为浪里插篙,不离不碎, 不散不结。再看行气,一溜行并不如丝线串珠,重点时常阁下欹侧,不遵“守中”原则。 一溜之中,总有若干字错位,或伸腿挥拳,或依势下滑,不皆,不正,不稳。可是若干 不皆、不正、不稳的字联成一派,酿成举座的谐和,或轻或重、或大或小、或挽或引、 或牵或绕都恰到刚正。书行留出的素地酿成了虚实相生、长短相间的达成,疏不至远, 密不至杂,不挤不空,搬弄得宜。这种章法,这种行气,杂而谐和,乱而有序。因为杂, 显得谐和之可贵;因为乱,显得有序之不易,真恰是收到了纵而能收、艰深即兴的达成。 再望望板桥的结字。咱们且以己卯板桥所写《润格》为例,其中大部分属于行书, “又两”的“又”属于楷书,“谢客”的“谢”属于草书,“礼物”之“礼”属于隶书, 而“神倦”之“神”,“秋风”之“秋”,滚动之“则”均为古体,其中“神”的结字 则为篆体之变化。从总体看,通篇的字以活动主,夹以隶笔,是“六分半书”中偏行之 一种。从字的大小看,最大的是“耳边”的“边”,最小的是“扇子”的“子”。“边” 的体积约大于“子”字的20倍。大小即兴,但谐和匀称。就形骸看,有的特扁,如“礼 物”之“物”;有的特长,如“为妙”之“妙”;“纠缠”两字特大,似对纠缠者示意 热烈厌恶;而“只当过耳秋风边”之“秋”特别显眼,似乎示意谢客之决心已下。“不 能陪各位子作有害言语”以后的一个“也”字,终末一笔竟占六字之格,笔意余味无穷, 盖主东说念主怫然谢客,不拘常礼,幸读者心会也。 更细一丝,咱们再望望板桥的用笔。很显著地,板桥的字过劲于北碑,用笔、取势 都极厚爱。他写的大多是行书,但点横竖撇均吸取了隶篆笔意。他字中的中竖,时常骨 力劲拔,仿佛是顶风挺立的劲竹,而伸展的长撇又宛似兰叶。他在滚动处,常由疾而徐, 使用蹲笔,如金石状。他的长捺,似山谷又非山谷,稍纵即收,如刀锋逼东说念主,力透纸背。 纵不雅板桥书道,特别是他的晚年作品,用他我方的话说,有两大特色。一个是“以 汉八分杂入楷行草”,一个是“画法黄历道”。他在《刘柳村册子》中说:“庄生谓: ‘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有东说念主又云:‘草木怒生’。关联词万事万物何可无怒耶? 板桥书道以汉八分杂入楷行草,以颜鲁公《争座位稿》为行款,亦是怒不同东说念主之意。” 简言之,他的书道是行隶的联接,或者说是真、草、隶、篆的联接,戏称之为非此非彼 的“六分半书”,是他的书道的一大特色。板桥又曾题画说:“要知画法黄历道,兰竹 如同草隶然。”他把他画兰竹的功力用在书道中,在章法、行款、构字、用笔上处处都 渗入进去了,酿成他的“乱石铺街”的又一大特色。 这里有个问题:“怒不同东说念主”,和谁不同?近东说念主论书道好意思学,有晋东说念主尚韵、唐东说念主尚 法、宋东说念主尚意、明东说念主尚志之说。⑦捕捉了不同期代书风变迁之施行特征。明清的总揽者 不少东说念主选藏法帖,选藏法古,他们对赵孟俯和董其昌的字捧得很高。赵字柔媚,董字清 润,都不失为一代环球,但他们的字为朝廷所过分进展,东说念主为地影响着当日书坛,则在 士东说念主中,特别是在朝的士东说念主中酿成反感。明代以至清初,条款朝廷文书都要由精于书道 者握管,同期关于投入科举进修的大量常识分子,以写出的字是否乌(乌黑)、方(方 正)、光(光洁),是否大小一律为侦探条款,致使是关键条款。当日不少士东说念主就是因 为书体以乌、方、光出众,才步入仕阶,取得宾客盈门的。这么,总揽者的阻塞作用于 书坛,酿成一种流行的馆阁体。板桥之“怒不同东说念主”是不同于流行的书风,不同于乌、 方、光的枷锁,不同于为显赫者所寄望的赵、董一脉的书坛风尚的。 他依然很有针对性地说过: 黄涪翁(庭坚)有杜诗手本,赵松雪(孟俯)有左传手本,皆为那时欣慕,后东说念主珍 藏,至有争之而致讼者。 板桥既无涪翁之劲拔,又鄙松雪之滑熟,徒矜奇异,创为真隶相参之法,而杂以行 艸,究之师心私用,无足不雅也。⑧ 他之鄙夷赵孟俯之滑熟,自然不是因为赵字功夫之不及,其指标在于鄙夷时俗,是 很显然的。 据目前占有的贵寓看,板桥的“师心私用”的实迹,即真隶相参、杂以行草的施行 垄断,是以写《四子书》的36岁,即戊申之春,念书天宁寺时为分水岭的。在早年,板 桥工楷、工草,扬州、兴化目前均藏有郑公早年楷书真货,颇见功夫。《清史传记》说 他“少工楷书”,《清稗类钞》说他“入门晋碑”,应当说,都是有根据的。莫得深厚 的功力,莫得往往的涉猎的基础,中年以后的别出机杼、独树一帜只能见笑于人。板桥 的重孙郑銮在为板桥《临兰亭序》作跋时说,板桥中年始以篆隶介入行楷,门道一新, 卓然名家,就是指的这个阶段。在范县署中,他曾写信给郑墨说:字学汉魏,崔蔡钟繇; 古碑断碣,刻意搜求。他曾在题跋中对蔡邕书、邯郸淳书、崔子玉书、张伯英书、梁鹄 书、钟繇书逐一加以评点;他对黄山谷的书道揣摹很久,他说山谷不画竹,但书道极像 竹,瘦而腴,秀而拔,欹侧而有准绳,折转而多断续。大呼说念:“吾师乎,吾师乎!” 他更从浓淡、疏密、行款方面参悟画理与书理的近似之处。可是,即使是关于他所小心 的先贤,他亦然“学一半,撇一半”,“十分学七要抛三”的。怒不同东说念主之东说念主,有时就 是赵松雪一个。中年以后,经过刻苦的探求,他的“板桥体”才日益纯属,形貌才迟缓 昭着起来。 从酿成板桥体到板桥体的定型与纯属,约阅历十余年的经由。他的重孙郑銮由于见 闻甚多,判断应当是相比可靠的。郑銮在板桥乾隆八年(1743年)七月所写临兰亭序的 跋中说,51岁时板桥,“合诸家而成一体,正公学力精到时也”。郑公晚年的书道作品, 翰墨即兴,天机知晓,外得宋东说念主之意,内得唐东说念主之法,一反明东说念主之态,保存自家神韵, 熔真草隶篆于一炉,结诗字画于一体,独树其帜。板桥体书亦如东说念主,无须夸口其娟秀绝 伦,正像他自称的“麻丫头针线”,它的机动处,在于书道艺术所涌现的轩敞的倔强的 个性,在于它的瀰漫于字里行间的真气、真意、真趣。板桥体历200余年不仅不衰,何况 影响日渐往往,从者日众,不成不说,这是板桥书道矫正之锐气所产生的庞杂魔力。 前边说过,200多年来,批判板桥书风粗率者代不乏东说念主。秦祖永评他“无含蓄之致”; 王潜刚说他“以隶楷行三体相兼,只能当作游戏翰墨耳,不及言书道也”;康有为月旦 说:“冬心、板桥,参用隶笔,然失则怪,此欲变而不知变者。”这些月旦板桥的议论 时常有所偏颇。笔者看来,其实大可无须。依然有一位书道评论这么月旦王羲之以后历 代书家的: 智永、世南得其宽和之量,而少俊迈之奇;欧阳询得其秀劲之骨,而乏温润之容; 褚遂良得其郁壮之筋,而鲜闲逸之度;李邕得其豪挺之气,而失之竦窘;颜柳得其庄毅 之操,而失之鲁犷;旭素得其萧洒之兴,而失之惊怪;陆徐得其恭俭之体,而失之颓拘: 过庭得其逍遥之趣,而失之俭散……⑨ 应当说,评论是辩证的,也不错说是公允的。日光热,失之于燥;蟾光轻幽,失之 于柔;丈夫阳刚,失之于粗;婵娟细柔,失之于弱;电光闪忽,失之于移时;雷声轰鸣, 失之于转瞬。大千世界,万事万物莫不如斯。板桥以艺林狂怪名世,他的艺术创造在于 蹂躏一种烦嚣窒息的氛围,绝非要成为一代书圣。不是一派讴颂,而是褒辩论贬,正如 板桥的字参杂沓差,这么,咱们不错直观到他的书道艺术机动个性之实在的存在。 五、拥绿园的晚景 板桥的晚年,来去于兴化扬州之间,一直到他生命的终末一年。他在范县时,堂弟 郑墨于鹦鹉桥南买屋一所,板桥在县署曾写信回家,但愿郑墨在新宅隔壁也买一块地盘, 与其毗邻,当作我方晚年归老之所。这场地可见一派荒城、半堤衰柳,何况有断桥活水, 破屋丛花,是安逸养老的梦想之所。板桥也算过,买地约莫需费钱五十千。五十千,折 当日银价,约在百两阁下。当年板桥在职,周济贫士,以及捐钱修城所费银两约数百两, 留这点买地盘的钱是透澈可能的。再说,板桥在这块地盘上所但愿建造的房屋,不外是 八间草屋,一圈土墙。院内适当留点隙地,好种竹、种树、种兰、种花,门外要铺一条 碎砖的演义念,纵贯书斋。书斋要两间,一间放书,一间会客,两间都不错写字、作画、 饮茶、饮酒、论文、赋诗。起居的草屋要在后头,三间主屋,好住两代东说念主,侧屋则是两 间厨房,一间仆东说念主居住。这一切关于一位依然当过县太爷的字画名家来说,不算奢想。 可是,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显著的原因是由于板桥辞官以青年活艰难。回顾确当年,是 “囊橐萧萧两袖寒”;到了杭州卖画得银,赠长女三两,要谆谆嘱咐,可见很不阔绰; 66岁次女许配,板桥画兰,题为“官罢囊空两袖寒,聊凭卖画佐朝餐。最惭吴隐奁钱薄, 赠尔春风几笔兰”,令东说念主心酸之至。这么的经济现象,因何能买地造屋?板桥68岁的庚 辰之年,他在《自序》中说我方“初极贫,后亦略微鼎沸,鼎沸后亦略微贫”。“一任 清知事,十万雪花银”,十年知事任内,板桥正本不错不仅“略微鼎沸”,而“大幅六 两”期间,板桥也多少能连结一些银两,不至于“略微贫”的。问题在于板桥素性狂放 不羁,不把银钱放在眼里。别东说念主攒钱,他骂东说念主家是驮钱驴,作画要凭趣味,作起画来, 又是“致密要多钱要少,大都付与酒家翁”。又据说,一朝有了钱,置于大袋内,欢快 起来,大把大把地周济。这么的性格怎样能聚得了银两?又怎样能砌房造屋?板桥有句 名言,叫作念“黄金避我竟如仇,湖海勇士不明放”,其实应当是“我避黄金竟如仇,老 怀豪宕得解放”,心灵的自求均衡有所得,银钱方面就有所失了。兴化的造屋蓄意成了 泡影,还有些要素亦然值得接头的,比喻说板桥原望有子,达成两个女儿均夭逝,俗说 即是无后;比喻说板桥原想终老兴化,61岁便已归老,但十几年卖画扬州,在客乡长住。 老一又友李鱓匡助了他。李鱓家产“水田千亩”,晚年破落,但占地如故好多的。他 在城南建了一处浮沤馆,当作别墅,周围有若干旷地。板桥回到兴化,居处狭仄,便在 浮沤馆之旁,让板桥围了一处小园,内栽兰竹,以便板桥回兴化时作诗画之所,规模自 然要比范县时遐想的要小些。板桥取名为“拥绿园”,题了一块匾额,叫作念“聊借一枝 栖”。在老东说念主看来,成天八成看兰看竹这就够了,即便到了生命的晚年,仍然借住在他 东说念主的地盘上,那亦然不足为患的了。 板桥70岁的壬午之年(1762年),他的老一又友金农、黄慎、李方膺以及青年罗聘为 他配合了一幅图像,板桥题诗说念:“老汉七十满头白,抛却乌纱更燕服。同东说念主为我祝千 秋,勿学板桥烂兰竹。”⑩此年板桥为东说念主诗画题跋甚多,撰写的对子也不少。他的兰竹 多题七绝,且望望这几首: 七十老东说念主写竹石,不更崚嶒竹更直。乃知此老笔超卓,挺挺千寻之壁立。 七十衰翁澹不求,景象都付老春秋。画来密筿才逾尺,让尔青山出一头。 老汉自任是青山,颇长春风竹与兰。君正辞谢素心客,岩阿相借又何难。 日日红桥斗酒巵,家家桃李艳芳姿。闲门仅仅栽兰竹,留得春光过四时。 石上披兰更披竹,好意思东说念主相伴在山地。试问东风何处吹,吹入湘波一江绿。 焦山石块焦山竹,每日相看坐古苔。当天雨晴风又便,扁舟载得过江来。 兰竹芳馨不松驰,同根并蒂好相攀。百年兄弟舒怀抱,莫谓分居相互山。 一半青山一半竹,一半绿荫一半玉。请君茶酣睡醒时,对此浑如在石屋。 从题句看,这一年他常有红桥诗酒之会,曾经去过焦山,阐发他躯壳很好,意思很 好。他自比青山,自比劲竹,颇有白首之心之概。他还有若干长跋,纵论文同、苏轼、 梅说念东说念主、陈白古、郑所南、石涛的兰竹。他特别赏玩石涛的竹,认为“深得花竹事理”。 这一年夏令,他给静翁先生作竹,跋中提及念书东说念主对声色的追求,最高尚的田地是耳闻 风声竹响,眼中是正派纸窗,微侵绿色。跻身于这等清风静响之间,啜一盏雨前茶,画 两笔折枝花,其乐也怎样?这位静翁和他的后代想必都是雅东说念主深致,不然,这幅画是不 会完满地保存到目前的。 70岁时的板桥去过焦山,71岁的癸未年(1763年)的九月,板桥又去过焦山。焦山 梵衲啸江请他题字,他写了“秋老吴霜苍树色,春融巴雪洗山根”的对子。这年春四月, 他还为郭昇伦写过怀潍县两首,一写潍县春光,一写潍县青娥。这时候巧合离潍县十年 之际,在那里有他的平民,有他的治绩,那片土地他如故十分想念的。 72岁的板桥给咱们留住了许多名作。目前可见的最著名的是两幅画,一幅是在扬州 所作的兰花,题为“掀天揭地之文,震雷惊电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因 不在寻常门道中也。未画以前,不立一格,既画以后,不留一格。”这是一幅板桥画品、 东说念主品的自画像。在山石流弊中绽放的兰花,叶片纵横盗肆,花朵密密层层,浓浓浅浅的 墨笔之间,清香瀰漫。还有一幅是在兴化杏花楼面的。这一年的秋末,他从扬州回到兴 化。秋雨绵绵,他在杏花楼独酌,醉后画了三竿老竹,几竿小竹,在竹竿竹叶之间,一 反旧例,自左至右分六处写了169个字的长题,别开生面。他说画竹以写神为上乘;画竹, 不独写神,何况写生、写节、写品。他以为他笔下的竹也活了,石也活了。竹子有知, 称他为解东说念主;石头有灵,向他点头。 板桥生命的终末一年是他73岁的乙酉之年(1765年)。按常情推断,他上年秋末返 里,可能躯壳欠安,应该在拥绿园疗养了。可是73岁的那一首“擅自赃私遍鲁东”自嘲 自赞的题竹诗注明作于“客中”。那么,老先生这一年又曾去过扬州是很有可能的。70 岁以后,板桥作诗只好绝句、短句,不再有当年动辄几十韵的激情,但生命末年,在书 画方面板桥不仅未见散逸,反而越加显得笔力强盛。依笔者所见,在这一年的作品中, 留给后东说念主的一张扇面、一副对子和一张墨竹,当属老东说念主告别东说念主间的三件墨宝,臻于板桥 字画的至高田地。这副扇面是为蔚伊始生写的“雾里山疑失,雷鸣雨末休。夕阳开一半, 吐出望江楼”一绝,用墨较淡,行款即兴。这一年板桥写过几副对子,最为脍炙东说念主口的 是“琢开云雷成古器,辟开蒙翳见通衢”,加以别开生面的边款,有书道不错赏玩,有 好句不错流连,有故事不错咀嚼。翰墨强盛,东说念主书皆老,号称精品。这年板桥还有一幅 墨竹,题句是“杂沓狼籍无多竹,引得春风入座来”,字体强盛秀挺,透澈不像是行将 告别东说念主间的老东说念主的手笔,字体和另一副对子“百尺高梧”一样,峻峭、硬朗、挺秀。⑾ 板桥是在乙酉之年(1765年)的十二月十二日,病卒读于拥绿园竹丛之中。死后无子, 以郑墨之子郑田过继。遗体安葬于管阮庄的“椅把子”地。坟旁有一派竹林,以遂老东说念主 遗志。为怀念先贤,板桥同学之弟周榘画了一幅《板桥先生行吟图》。画像发愤逼真, 响应老东说念主个性。这幅画被郑家后东说念主奉祀于拥绿园。郑府每有大事,郑田不雅察画像,似乎 板桥色调或喜或怒,都有变化。于是周榘便有“分明雇主髯掀白,仿佛丫头脸带麻,闻 说念近来欢快事,早从画里露些些”的题诗。 板桥辞世以后,风骚余韵绵延200余年,陪同者、酌量者日益无边。联系他的民间故 事在扬州、兴化、潍县广为流传。目前,兴化市桥板故园与挂念馆业已洞开,扬州、焦 山与潍县也都有若干挂念陈设。 注: ①此诗流传于兴化。见兴化郑板桥挂念馆《板桥》1986.4期乔省予文。 ②见《郑板桥集》《村居》。 ③见蒋宝龄《墨林今话·卷一》。 ④见卞孝萱编《郑板桥全集·酌量贵寓·诗词书信》。 ⑤见《高南阜画册》中乾隆五十五年黄易跋语。 ⑥见黄俶成《郑板桥的晚年生活及死后事》,载《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1984年4期。黄为兴化东说念主,家近板桥故园,对板桥在兴化情形悉之甚详。 ⑦见陈宝祐《中国书道好意思学》,中国和平出书社1989年版。 ⑧见《郑板桥集·四子真货序》。 ⑨见项穆《书道雅言·采用》。 ⑩同注⑥。文中阐发此图乃郑祖谦所藏。 ⑾上述三项作品,分歧见《郑板桥书道集》(江苏好意思术出书社版)《郑板桥字画艺 术》(天津东说念主民好意思术出书社版)两书,均为周积寅编订。 附:郑燮《板桥自叙》 板桥居士,姓郑氏,名燮,扬州兴化东说念主。兴化有三郑氏,其一为“铁郑”,其一为 “糖郑”,其一为“板桥郑”。居士自喜其名,故天下咸称为郑板桥云。板桥外王父汪 氏,名翊文,奇才博学,隐居不仕。生女一东说念主,端严灵巧特绝,即板桥之母也。板桥文 学性分,得外家气居多。父立庵先生,以著作品活动士先。耕作生徒数百辈,皆成立。 板桥幼随其父学,无他师也。幼时殊无异东说念主处,少长,虽长大,貌寝陋,东说念主咸易之。又 好大言,自夸太过,口角无择。诸先辈皆回避,戒勿与来去。然念书能自刻苦,自愤懑, 自修复,不苟同俗,深自屈曲委蛇,轮回渐进,由卑及高,由迩达远,以赴古东说念主之奥区, 以自畅其性情才力之所不尽。东说念主咸谓板桥念书善记,不知非善记,乃善诵耳。板桥每读 一书,必千百遍。舟中、立时、被底,或当食忘匕箸,或对客不听其语,并自忘其所语, 皆记书默诵也。书有弗记者乎? 平生不治经学,爱读史册以及诗文词集,传奇说簿之类,靡不览究。有时说经,亦 爱其斑驳陆离,五色炫烂。以著作之法论经,非《六经》本根也。 酷嗜山水。又好色,尤多金桃口齿,及椒风弄儿之戏。然自知老且丑,此辈利吾金 币来耳。有一言干涉外政,即叱去之,未始为所招引。好山水,未能远迹;其所阅历, 亦不尽游趣。乾隆十三年,尊驾东巡,燮为字画史,治顿所,卧泰山很是四十余日,亦 足豪矣。 所刻诗钞、词钞、说念情十首,与舍弟书十六通,行于世。善书道,自号“六分半书”。 又以余闲当作兰竹,凡王公大东说念主、卿士医生、骚东说念主词伯、山中老衲、黄冠真金不怕火客,得其一 片纸、只字书,皆贵重藏庋。然板桥从不借诸东说念主以为名。惟同邑李鱓复堂相友善。复堂 起家孝廉,以画事为内廷供奉。康熙朝,名噪京师及江淮湖海,无不望慕叹羡。是时板 桥方应孺子试,无所知名。后二十年,以诗词文字与之比并皆声。索画者,必曰复堂; 索诗字文者,必曰板桥。且愧且幸,得与先哲埒也。李以滕县令罢去。板桥康熙秀才, 雍正壬子举东说念主,乾隆丙辰进士。初为范县令,继调潍县。乾隆己巳,时年五十有七。 板桥诗文,自出己意,理必归于圣贤,文必切于日用。或有自云古雅而几唐宋者, 板桥辄呵恶之,曰:“吾文若传,即是清诗清文;若不传,将并不成为清诗清文也。何 必侈言前古哉?”明清两朝,以制艺取士,虽有奇才异能,必从此出,乃为大路。其理 愈求而愈精,其法愈求而愈密。鞭心入微,才力与学力俱无可恃,庶几弹丸动手时乎? 若心惊胆颤,跻身甲乙榜之外,辄曰:“我是古学”,天下东说念主有时许之,只合自许辛勤。 老不欢跃,仰借于东说念主,有何欢跃? 贾、董、匡、刘之作,引绳墨,切事情。若夫韩信登坛之对,孔明隆中之语,则又 切之切者也。理学之执抓法纪,只合闲时用着,忙时用不着。板桥十六通乡信,毫不谈 天说地,而日用家常,颇有三言五语之处。 板桥非闭户念书者,长游于古松、荒寺、平沙、远水、陡壁、墟墓之间。然无之非 念书也。求精求当,当则粗者皆精;不当则精者皆粗。想之,想之,鬼神通之! 板桥又记,时年已五十八矣。
·上一篇著作:郑板桥对古寺联·下一篇著作:苏东坡与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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